上海视窗

他们是如何塑造地震记忆的？

作者 上海特约记者 曹国星

发表日期 15/05/2009 更新日期 15/05/2009 13:47 TU

5·12周年祭，大红地毯，国旗和洁白的菊花，是人们对映秀镇这场广为转播的纪念仪式的最深刻印象。

而电视观众们基本上不可能知道，在漩口中学边上板房区的听众们，其实大部分是便衣武警和汶川县的公务员和村干部。而一位住在那片板房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太，因为没有证件，被阻拦在封锁线外。

同一天，在北川，27万人涌入老县城，祭奠亡人，哭声震天。而在新北川中学开工典礼现场，也就是北川新县城所在地——永昌镇，中央电视台的《同一首歌》栏目在这里举行演出，“锣鼓喧天、红旗招展”。

宣传机器在开动。512周年前宣传部门下旨：今年周年祭不许采访地震当事人，不许播放悲伤流泪回忆去年的画面及内容，以感恩、重建为主题。于是，在地震周年的这一天，我们看到灾民们喜笑颜开，欢欣鼓舞。

一年了，地震的记忆是如何被塑造的？有些不该记得的东西，是否真的已经被从网络上，进而从记忆中完全抹去？网上流传的一份黑龙江省网管办的内部指示，让我们回忆起很多东西。

2008年5月12日下午5点，地震发生不久，官方通知很快来了，“四川地震一事，网上稿件只发新华社发布的国家地震局的消息。” 同时，宣传部要求，“充分发挥网评员作用，利用博客、论坛等引导网上言论，引导网民科学、正确看待地震灾害，相信党和政府有能力应对好此次突发灾害。说明地震预报，特别是短临预报是迄今全世界都未解决的科学难题。”

此后几天，官方要求网站转载了几个新华社的稿件，例如，《汶川地震，请看中国应急速度》、《专家解说：三峡工程与汶川地震无关》，或自赞，或辟谣，并开始要求删除所谓谣言。

5月14日，该省网宣办要求，不要集中报道灾区校舍受损和学生伤亡情况，要平衡报道，今后几天要更多关注党政机关、工矿企事业等受损和人员伤亡情况。 15日，他们要求删除几类报道。第一是“四川阿坝防震减灾局成功平息地震误传事件”的报道；第二，攻击地震部门隐瞒地震预报的信息；第三，妄议地震原因与三峡工程、岷江上游水利工程有关的信息；第四，指责地震灾区学校建筑为豆腐渣工程的信息，等等。 5月15日深夜，黑龙江省网管办再次发出通知，要求各网站立即删除有关学校豆腐渣工程的帖文。他们杀气腾腾地说，必须不给任何干扰抗震救灾工作的信息以可乘之机。对管理不严、处置不力的网站将一律严惩，绝不手软。

此后，勤劳的网管办官员们，如同辛勤的清道夫，将中国记者们的反思性报道一一删除，例如， 5月21日，下令删除“是什么让俄罗斯救援队员如此愤怒”一文。

5月22日，下令删除攻击四川绵阳市委书记谭力，也就是谭笑笑抗灾表现的“有害帖文和图片” 5月22日，删除《国家救援队：聚源中学混凝土内根本不是钢筋》一文。 同日，下令查删下述信息，有关“遇难学生家长拟组成上诉团状告都江堰政府”的信息，如：《孩子不是死于自然灾害》，《遇难学生家长痛并愤怒着》 ，《美国记者：遇难学生家长都冲着我跪下》 等报道。

5月23日，要求不得转载《北川未垮塌小学保住511名师生 造价低于公立学校》一文。 5月27日，删除《数百遇难学生家长上访 绵竹市委书记下跪挽留》及《南方周末》关于“史上最牛官腔”的报道。

5月29日，要求删除《聚源中学倒塌悲剧调查：建设部专家坦言应反思》一文。

6月3日，他们要求清理删除所谓“打着维权旗号对群体事件推波助澜”的文字、图片、视频信息，如“富新二小127名学生家长组队前往德阳市委反映问题”、“都江堰市新建小学近300名学生家长20日集体到市教育局上访”等。 通知说，以下信息是借地震攻击党和政府的信息，必须删除，如“因地震而哭泣，而愤怒”、“上路孩子，天堂没有豆腐渣”等。

禁令如麻。中国记者在四川冒着生命危险采访奔走，除了事前的禁令和雷池外，他们的报道在互联网上正这样静静地被删除，地震的记忆，就这样被抹杀。 辛勤的真理部官员，也试图告诉网友们，什么是我们该知道的，举例言之。

例如，《都江堰一干部疲劳过度猝死》，或者《北川政法委书记被困75小时获救 大批领导仍然失踪》，以及《北川县公安局原有144人 地震后仅幸存47人 》，他们要求，各网站突出转载以下报道，已转载的继续显著转载。 而对于，“抗震救灾英雄少年”的评选，以及“抗震英模报告团”的巡回报告，领导们要求，要在网站首页和新闻中心首页显要位置及时、充分转发好；网上的论坛、博客等互动栏目要积极配合；引导好网民的讨论，发动网评员贴发正面介绍等。

6月3日，人民网发出宏文《灾难中挺立伟大的中国》，他们要求各网站，“显著转载”。 地震的记忆就这样被塑造，有网友注意到，在映秀镇的这次周年祭中的致辞中，七次提及“胜利”（含三次“重大胜利”、两次“全面胜利”、一次“新胜利”、一次“胜利”）。 这是一次胜利的地震。本台特约记者 曹国星 四川成都报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