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文摘

北京，发展脚步快了些

作者  安娜

发表日期 17/02/2010 更新日期 17/02/2010  22:28 TU

中国首都北京目前已成为物质追求或财富追求的竞技场，朵朵葵花向北京，北京城里应有尽有。国家权力与资源都汇聚在北京，国家的文化与经济高地在这里。在这里，可以分享国家快速发展的机会与各种先天的福利，可以听见国家高速列车前进的“咣当咣当”声。 北京尽管不再是神圣的精神所在，但它却被打造成某种象征的精神所在。但网上的公民月刊就刊出看出吴祚来的一篇文章，提出：北京可能“发展”得太快了些。

文章说，我们常听到一些真理一样的句式，譬如：发展是硬道理。

这句话似乎讲了一个常识，没有发展，社会如何进步？但这句接近真理的语句里，“发展”只限定在经济层面上。经济发展是硬道理，为经济发展而经济发展，一切屈从于经济发展，也正是这句话，才有随处可见的大迁大建，才有野蛮的强行拆迁。发展是需要代价的，代价由谁来埋单：沉默无语的自然环境与无法维权的底层民众。

发展成为一头怪兽，开始变得不可捉摸，甚至开始肆虐作恶。政府试图扼住它的缰绳，但政府却无法对其痛下狠手，因为它是政府养育着长大的，还因为它扛着沉重而疲惫的政府，向前走。

北京一度被神圣化，北京的金山上，升起红太阳。太阳不是从大海中升起的，而是升起在北京的金山上。全中国人民，朵朵葵花向太阳。而我们小时候的课本与儿歌中也唱道，我爱北京天安门，天安门上太阳升。那时候人们不崇拜发展，而追求革命、斗争与进步与向前进。没有物质追求，只有精神追求。

现在呢，北京成为物质追求或财富追求的竞技场，朵朵葵花还是向北京，北京城里应有尽有。国家权力与资源都汇聚在北京，国家的文化与经济高地在这里。在这里，可以分享国家快速发展的机会与各种先天的福利，可以听见国家高速列车前进的“咣当咣当”声。

宗教是“相信”的结果，经济何尝不是？

北京尽管不再是神圣的精神所在，但它却被打造成某种象征的精神所在。成功、幸福、权力、财富、机会、文化、庄严、正义、权威还有就是发展，等等，都纠集在北京。是什么力量创造了北京这样的符号形象或精神象征？

我们可以说它是历史形成的，也可以说它是六十年来制度造成的，还可以说，它是被权力主导的经济发展造成的。北京是旗帜，北京是首脑，北京还是心脏，是方向、是内驱力，还是控制力。也可以说，它是文化力、经济力、政治力、科技知识力的源头。它垄断着话语权、财富分配权、权力行使权、真理与真相发布权、甚至每一个人的生育权、户口权。面对如此强大的权力，我们只有叹息：你如此强大，强大得令你我紧张而又身心疲惫。因为强大或超强大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平等对话交流，博弈更是空谈。不同的党派只是协力者，而不是博弈者，民间社会的存在没有合法性，他们只是作为个体的上访者，乞讨正义与公正，但权力过于高大，他们的一纸诉求送达不到能够主持正义者的手上。一阵风，就将他们刮回原籍。他们只有在北京仰望正义，如同夏季六月期待一场雪。但他们永远相信北京，这是他们的悲剧，也是他们的安慰与希望。

只有行政可以有作为。行政作为的利已倾向，使他们嗜“利益发展”如同一些动物嗜血。如果说九十年代初的住房改革清空了城市人积蓄的话，现在的房价高涨，则掠夺了中国经济的未来。根据国家发改委社会研究所所长杨宜勇在蓝皮书中提供的数据，2008年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人均纯收入的比例达到331.49%，即城镇居民收入相当于农村居民收入的

三倍多。国家的意义，就是通过政策与税收来调节国民收益，通过重新分配来达到平衡，但只有权力主导下的经济自由，经过三十年“发展”，权贵经济获得气壮如牛，为所欲为，形成贫富巨大差距。

匮乏与落差，形成断裂。北京因此获得巨大的动能，也酿成各种社会冲突的起因。

因为基层社会以经济发展为目的，侵犯底层民众利益成为家常便饭，而基层司法被当地行政权力左右控制，这样形成底层正义匮乏，数以万计的访民必然汇聚到北京，寻求正义，北京应该成为正义之城，但北京勉为其难，一方面一纸公函退回原籍，另一方面，地方政府动用人力物力，将寻求正义者强行押解回原籍。每到重要日子，就会有数十万的各地政府信访公安人员进京，看起来是维护首都秩序，其实是将本地的非法与不义消匿于无形。安徽大学生李蕊蕊因此在黑宾馆里被非法拘禁，并被看守人员强奸，这样的人道灾难因此大面积发生。

因为一部分地区与城市发展得太快，地区间不平衡，城乡间落差大，才有到城市中拾荒的人群，他们在路边摆摊，在垃圾堆里找废品，在胡同里烧羊肉串，数以十万计的城市流民摧生出城管队伍，也造成了最底层的社会冲突。代表政府的城管遭受伦理的拷问与谴责，也成为受攻击的对象。

我们容易看到行政权力造成社会不公，还有一种权力，就是财富形成的权力，同样伤害公平与正义。无论是山西煤商还是国有企业，他们通过“发展”获得了巨大的经济能量，正是这样的能量，他们合法地炒热北京房产，使城市中心地带的房产成为灸手可热的资源，财富泡沫将城市升高，无数的新居民与年轻人立即沦为房奴，城市新生力量往往是城市的创新与发展的力量，而这种力量却被无情地贬为寄居者与永远的打工者。当一个工薪阶层的年收入全部之和一辈子也难购上一套安居房时，房屋已不是房屋，而是被一部分人垄断的权力。而国家，显然没有应有的作为，譬如将地产获得的利益用来补偿廉租房，譬如通过收取固定资产税来打压囤房炒房客。

国际通行的方式，在中国都难以实施，为什么？因为百姓被代表，而法定的代表，或者是无力的，或者是虚置的，或者就是权贵利益的代言人。城市成为赌场，各种经济与权力在这里博弈，市民百姓是旁观者，一切都可以被冠之“被”，物价听证，被听证，业主管理，“被”物业管理，自己的房子，“被”拆迁，城市化进程，其实是“被”城市化进程。城市应该让多数人获得幸福，现在这样的房价，只会使多数人成为城市中不幸的人。

上世纪五十年代发明的城乡二元制，使城乡分裂，乡村永远供给城市，地方永远供给北京，为了获得“发展”，乡下人、没有户口的年轻人暂住北京，交纳税费而不能分享城市权益。你可以奉献，但你不能分享，成为北京城的潜台词。北京因此是一个伟大得没有胸怀的城市，庄严得没有责任的城市，发展得没有进步的城市。

大城市应该有大思想、大视野，因为大学在这里，科研院所在这里，人文汇萃，人才聚集，但当代中国的思想体现在哪里？领导人提出和谐的理论，但知识分子提供了怎样的思想体系予以支持？一个伟大的时代，应该有适应时代的有创见的思想，可惜，中国知识界主流还停留在演绎古代经典的思维里，除了引经据典，就是背诵教义。知识分子离不开聚会与沙龙，但总会有人担心，聚会聚出重大事件，沙龙里会出现电闪雷鸣，于是，一场由腾讯网与南方都市报组织的时评朗诵会被无端取消，另一场公共知识分子年终聚会，组织者也遭有关方面约谈。公民的聚会自由，也受到如此这般的阻止与干涉。面对如此无礼与非法，知识分子们都超然处之，认为这是必然的事情。城市里的泛政治威权，无所不在，并开始无所不用其极。零九年的这场雪，来得比以往早了些，但寒冷，可能超过过去多年。经济开着宝马横冲直撞，威风八面，思想却骑着毛驴，在城市胡同里步履蹒跚，蓬头垢面。

大城市应该有大文化，可惜，我们数不出北京年度文化经典，电影院里只

有外国大片风

光无限，演出票价与月工资比肩，但鲜有激动人心的情景出现。艺术没有真诚就没有自由，没有自由也就没有真诚，可怜的孟京辉还在演着八十年代的那些青春剧，让九零后的孩子们笑开颜。非主流艺术在郊外徘徊，798、草场地、宋庄，昔日的工厂、牧地、村庄，成为流放艺术家的地方，成就现代艺术新的力量策源地。但国家文化力量却在投资所谓的重大历史题材与莺歌燕舞的晚会上，只有历史伟大，只有歌功颂德才有奖赏。人们都说北京最有文化，但北京的文化新意在哪里？郊外艺术家们画出来的，多是些张着大嘴巴流着口水的无望的形象，他们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失语与绝望。外国画商认为，这就是当代中国的形象、北京的形象，开出天文高价，予以收藏。

大城市应该有大活动或大新闻，今年的大新闻是什么呢？回过头来想一想，年初时，北京出现天价地王，国有非房地产企业囊括了所有地王项目，体现国有企业的王者风范，接着，就是房价一路飚升，年初我家楼对面的房子一万八一平米，到了年底，卖到二万八，而期房开始向三万三与三万八攀升。望着三百多平米的房子价高一千多万，我担心国家印钞厂工人会不会过劳死？巨量的金钱如何流入社会，又如此肆虐，使我忧心忡忡。央视新楼的那一把大火，烧得没有任何人为之难过伤心，数以十亿计的财富，就成为一场烟火，它祭祀的是哪一位神灵呢？赵公元帅。央视挤在西城，造成拥堵，再花上百亿，让朝阳CBD添堵。

对零九年的记忆，还有就是建政六十周年的大型阅兵仪式与广场游行，它使全世界为之一震，使全世界华人无尚荣光，使参与者无比幸福，还是那句话，幸福之花总是刹那间开放，但幸福之后，人们却不得不面对拥挤的北京的现实，盛典是盛典，生活却是生活。